仙花居茶馆泡茶的茶叶也都是事先放好的,不管是龙井还是炒青还是旗枪还是烘茶,一律都分开放在一只只小铁罐里,在柜台上一字排开。客人来了,不管认识不认识,问清要吃什么茶,接下来便把铁罐里的茶叶倒入青花茶壶,注入开水,配上一只青花小茶碗,再端到客人面前。讲究一点的客人,会要求加入青橄榄,会吃茶的人一定喜欢茶的一股淡淡的苦涩味,而青橄榄则会进一步增加这种涩味,令人回味悠长。有的会要求加金桔,既不会破坏茶水原有的清香,还会增加一股若有若无的桔香。喜欢加桂圆和红枣的客人则不在乎原先茶叶的滋味,追求一种特别香甜的口感。曹晓波记得,后来,每逢元旦、过年或者中秋,他父亲都会在客人的茶壶里放青橄榄、金桔。一些比较做人家的茶客,几壶茶落肚,走之前还会把青橄榄也吃下,一些些也不肯落下。而另外一些客人喝完茶就开步,剩下的橄榄他爸爸会马上捞起,飞速塞进他的嘴巴里,给他解解馋。
杭州人吃茶的概念里有慢慢来的意思,曹晓波说。当时的那些吃茶的客人没有心急火辣的扑心扑肝赚钞票的心态,都比较守得住贫寒。家里只要有一张床两张骨牌凳儿,米缸里有米即可。杭州人吃茶的习惯是早上都比较早。早到个什么程度呢?曹晓波记得他父亲曾经“痛说家史”:老婆走得早,他又当爹又当娘,夜里刚刚把最小的伢儿尿湿的被单烘干还没来得及困一觉,就要生炉子烧茶水了,真当辛苦啦。因为清个老早从清波门外挑着柴担菜篮儿来卖的人都进城了,吃茶的人也就多起来了。直到曹晓波参加工作后在勾庄那边上班,看到人们天不亮就开始泡茶馆吃茶了,不禁感叹杭州人吃茶一直是蛮积极的,甚至可以称得上很坚守传统,非常敬业。
公私合营后,曹家的茶馆跟其他茶馆合并了,茶炉家什统统卖的卖,送的送,撩(败)光了,唯一保存下来的就是一只青花小瓷碗。文革前杭州人还是继续在吃茶,对面的红星茶馆里面还有说大书的人,说的都是些《三侠五义》、《杨家将》和《说岳全传》之类的故事。一部《杨家将》要说好几个月,每每说到精彩之处就戛然而止,吊足茶客们的胃口。曹晓波没事就偷着去“蹭听”。看在仙花居桌椅板凳原主人的面子上,红星的服务员也不会十分难为他。但坐没得坐,只能靠在墙角边听听,当时被形象地称为听“戤(gai)壁大书”。这个戤字,本有倚靠的意思,曹晓波考证了一下,认为戤本来还有“抵押”的意思,当时吃个茶才5 分钱,听说书要1毛钱,没钱的他能混进去听听已经蛮不错了,但在旁人看来是蛮落魄,就好像“抵押”给茶馆的样子,所以这个“戤”字非常生动形象。但他那时并不管这些背后的含意,照样每次戤进去,听得如痴如醉。就像上瘾一样。